尔笙一下午都窝在长渊房间里照顾他,快至黄昏时她忽然感觉整个房间颤了两颤,她往窗户外面一望,只见半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一张蓝色的巨大的膜,像网一般把整个镇子罩住。
尔笙回头望长渊,眼中透着些许对未知的不安。
长渊摇了摇头:「无妨,不过是圈禁之术。」
尔笙虽不懂什么叫圈禁之术,但是她大概懂『无妨』这两个字的意思,於是便又坐回长渊身边,埋着头看自己的手心,那里有一块东西在慢慢变黑。
不一会儿外面嘈杂起来。
尔笙出门探了探,方知霁灵带领着无方的仙长们都回来了。仙长们都穿着白底青花的道服,他们一脸的疲惫,全然不似尔笙今早上见到的那般杀气凛凛,一进客栈便各自找地方坐下,脸色微有些凝重。
小弟子们见师父们面色不好,都不敢开口,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辰渚站了出去:「师叔,你不是说在镇上走走吗?怎么和大家一起回来的?」
霁灵冷着脸,皱着眉头没有答话。弟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心中的惊疑更甚,忽然,一个硕壮的男子拍了下桌子,怒冲冲道:「就该和那些失了人性的怪物拚上一拚!说不定能杀出条血路。」
「师兄不可莽撞。」另一位清秀的仙子道,「这次的僵屍与我们之前遇见的似乎有些不同,他们……他们比之前更为聪明……」
「并非聪明。」霁灵开口道,「是有目的。」
众人怔了怔,忽然有人恍然大悟道:「对,像是有什么目的。之前都是零零散散的出现,现在都如军队一般集结起来,在向什么地方出发。」
仙长们讨论得热闹,弄得小弟子们更是满头雾水,与尔笙住在一起的那个圆脸姑娘拉了拉她师父的袖子:「师父,你们在说什么,我们听不懂。」
仙长叹了口气道:「北方村子的僵屍已经全部被焚烧了。我们本来在午时之后便能回来。」尔笙听罢这话,身子一僵,又往角落里躲了躲。那人接着道,「可是在我们回来的路上,发现南方突然涌来了大量的僵屍,都在往北面进发。此镇乃是通往北方的必经之地,若是让那些僵屍通过,此镇必定再无活口。而我们在那冲天屍毒的侵扰之下,也无法御剑南下返回无方。」
大家倏地白了脸,也就是说,必战无疑,且只能胜,不能败。
辰渚心中虽然有些害怕,但还毕竟是初生牛犊,想证明自己的心情比害怕的心情更多了些,他问:「那大概有多少僵屍?」
「谁他妈知道。」那身材强壮的仙人冷哼,「老子手都杀软了,还有黑压压的一片,难不成老子还一个个去数吗?」
辰渚嘟了嘟嘴,没敢再搭腔。
霁灵摆了摆手道:「罢了,今天就到此为止,我们已经合力做了个结界,暂时能保镇子平安,大家都好生休息,明日再上战场。」言罢,她又点了几个弟子的名字,让他们明天跟着一道去。
辰渚也在其中,他自是兴奋得摩拳抆掌。
是夜,镇中比白日更安静了许。
尔笙在**却怎么翻来覆去也睡不着,她老是觉得背上有股寒气往脑袋里面冲,白日里长出黑斑的手心在晚上变得又痒又痛。她强忍着不去挠它,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入睡。
可是眼一闭上,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闪过许多画面,有在她脚下骨碌碌滚过的夫子的头,有被她炸开脑袋的僵屍,有被霁灵一挥手间便杀死的那个满身溃烂的人。
寒意浸骨,她翻身起床,抱着被子便跑到了长渊屋里。也不敲门,径直闯了进去,将自己的枕头被子往长渊旁边一放,便利索的爬上了长渊的床。
「尔笙?」
「嗯,我怕冷。」
「……男女有别。」乱蹭是一回事,睡觉是另一回事,司命曾经与他讲过很多次,这是会出人命的事……
「你别把我当女人就好。而且你不是已经是我相公了吗?娘亲小时候跟我说过,只有和是相公的男子才能睡在一起。咱们俩睡,没问题。」
对於相公这个称呼,他已经习惯了。长渊想,他注定不会娶妻了,尔笙若叫着欢喜,便让她叫就是。
因着「相公」这个前提,长渊听着尔笙这话说得也有理,左右自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,当下便由着尔笙从她自己的被窝里蹭到了他的被窝里。
两人将眼睛闭上,没过一会儿,长渊又把眼睛睁开了,忽然问道:「尔笙,今日你被僵屍咬了?」
尔笙默了默,答道:「没有,但是被他的脑浆溅了一脸。」
长渊嗯了一声,又闭上了眼。
「长渊?」
「嗯。」
她犹豫了很久,又唤了声:「长渊……」
「嗯。」
「我……如果我变成僵屍,怎么办?」这是尔笙今天头一次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说话,泄露了她心中死命压抑着的害怕与恐慌。长渊手指一动,本想去摸摸她的头,但是却被尔笙紧紧的抓住,「别扔下我!我会压制住的,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咬人的!我不会变成那样……我会很乖,不要嫌弃我!」
「尔笙,我不嫌弃你。」
长渊道:「别怕,我不嫌弃你,不扔下你。」
尔笙眼眶一红,又快速的眨了眨,把泪意挥散,但仍旧紧紧抓住长渊的手,不肯放开。
尔笙和司命一样,一个在不羁的背后压抑着发脓溃烂的情伤,一个在叛逆的背后压抑着歇斯底里的惶恐,对孤独的惶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