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(2 / 2)

遗珠记 清歌一片 4669 字 4个月前

丁二爷呲牙咧嘴,大吼一声继续攻向失了兵器的黄凤林,被谢原一把抓住手腕,道:「打了这许久,好歇歇了,二爷!」

丁二爷只觉臂膀一阵麻木,不由自由便松了手,钢刀叮一声掉落在地。

谢原一脚踢开刀,这才放开他手腕,立在场中望向众人,目光里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寒意,冷冷道:「都是自家兄弟,大半夜的竟会为了这点小事打成这样,是不是接下来要比着自卸胳膊下油锅了?」

帮会的规矩,若争场子不分胜负,则各自派出人比狠勇。你掏自己肠子,我卸一条胳膊,你砍大腿,我就捞油锅里的铜钱,总之稍一示弱,往后就别想继续混下去了。

众人听他这样说,面上渐渐浮上羞惭之色,纷纷低下了头去。

黄凤林已剃去胡须,脸是光了些,只那豪猛之气却丝毫未减,大声道:「谢大爷你来了正好,你给放句话。我的人轮守大寨,那兆公子喝得醉醺醺要闯上了望台,被阻拦了便出手伤人,我闻讯赶来制止,这姓丁的竟还与我作对,三言两语不合拔刀便砍了过来,你说我能忍吗?」

丁二爷道:「兆公子身份贵重,这大寨里什么地方他不能去?你的人不长眼睛得罪他,还出言讽刺於我,我又岂能容忍?」

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,被谢原一声「都给我住口」给喝住了。

谢原看了眼兆文焕,见他满面通红,微微耷拉着头,显见是没醒酒的样子,略微皱眉,转向已经赶了过来的杜万山,淡淡道:「杜先生,今夜之事,你可有什么话说?」

杜万山脸色阴沉,哼了声道:「此地有人连兆公子都不放在眼里,哪还有老夫说话的份。谢大爷你想说什么,老夫洗耳恭听便是。」

谢原缓缓点头,道:「如此也好,我便直说了。我先前将公子送到此处,是为他养伤考虑。如今公子伤已痊癒,再留下恐有不便,明日我便派人送公子离岛,先生以为如何?」

杜万山大吃一惊,做梦也没想到他竟会直接下驱客令,圆睁双眼,见他站在那里神色肃穆,惊怒道:「谢原,你竟敢对公子如此不恭!莫非你拿先祖……」

「杜先生,先祖遗训,我自然时刻不忘,」谢原打断了他话,道,「公子血承龙脉,上天蒙宠,他日举大事时,天下人必定惊动,能人贤士,更会如潮涌来,谢原愚钝,难堪大用,不敢耽误公子大事。且如我先前所言,这横海岛非我谢原之岛,我能决定我之意愿,却无法代岛上之人定夺将来。思前想后,只能如此,请公子与先生见谅。」

兆文焕似终於酒醒,呆呆望着谢原,一脸的不可置信。杜万山更是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,分明就是说往后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了,一阵急怒交加,指着谢原颤声道:「好啊,好个谢家的后代子孙,口口声声说恪守先祖遗命,原来竟是如此恪守之法!你就不怕玷辱了信义二字?」

谢原淡淡道:「何为信义,人人心中都有一番衡量。我既接过这横海岛,便要为岛上万众权衡利弊。今日做出这样决断,自也不会叫公子空手而归。先生应也听说过宏利宝号,船队行走南洋诸国,远至大食拂菻。我愿把我在宏利的三成股份全部让予兆公子,以此代替我谢家先祖对兆姓人所做过的承诺,公子与先生意下如何?」

他这话一出,众人都吃了一惊,杜万山心跳也微微加快。

他苦心扶植兆文焕多年,身边也聚了些人,只始终不成大气候,后又千方百计找到了谢家的后人谢原,原本想着凭他声势,若能顺利归己所用,势力自然大涨。只是先前一番时日处下来,早看出谢原与自己并非一心,方才又听他下了逐客令,虽面上还声色俱厉,心中却早灰心丧气,不想现在凭空竟能得到宏利的三成股份。这是一笔什么样的钱财,他自然清楚,几乎立刻便要应下了,却极力忍住,低头沉吟半晌,才冷哼一声,道:「还有大玺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必定被你表妹藏了。你叫她归还,得回玉玺之后,你这地方,便是求我,公子也再不会留!」

谢原道:「先生果然明理。如此便好。我保证大玺必定完璧归赵。」

「等等!」丁二爷忽然大叫,「人各有志,我再不想窝在这地方当一辈子被官府通缉的盗匪!谢大爷你不愿辅佐公子,我和我手下这些弟兄却愿意!公子既要走,我也不欲留於此地,这就带了我的人归向公子,谢大爷你不会不应吧?」

谢原望向他,沉声道:「我向来不会以己意愿施加於人。二爷若真有此意,谢原不敢阻拦你的富贵,有谁愿意随了你,我也一并会放,等明日叫鸿源理出账目,大家拿了各自所得,各奔前程便是!」

丁二爷面上露出喜色,转向兆文焕和杜万山,抱拳道:「公子在上,我丁奎从今往后唯公子马首是瞻,誓死效命!」

「好,好……」杜万山一阵激动,扶起犹自发怔的兆文焕,恨恨看了谢原一眼,头也不回地去了。

黄凤林抚掌哈哈大笑道:「都散了散了!好,好啊!这一走一大窝,往后老子可算省心了!」

大厅里众人终於渐渐散了,鸿源见谢原还静立不动,到了近前笑道:「恭喜大爷,往后再无牵绊。」

谢原收回神,微微笑道:「承你吉言。」

鸿源回头望了眼丁二爷等人离去的背影,微微压低声,道:「大爷,丁二爷竟会这般决定,委实出乎我的意料……」

谢原目光微闪,道:「丁奎此人,虽气量偏狭,但颇有审时度势之能。兆公子恐怕难成大事。以他之能,应该不难看出。」

「那他还要随他……」鸿源皱眉不解。

谢原沉吟片刻,道:「如他所言,人各有志,终归兄弟一场,但愿往后人人得偿所愿便是。」

温兰一直抱膝坐在门前石臼上等待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终於看到火把光从半山处渐渐散开,再等了片刻,听见有脚步声传来,猛地抬头,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,心中一阵欢喜,急忙跳下去迎接。

谢原与鸿源分开下得大寨,天已近五更了,刚转过个拐角,远远便看见温兰竟坐在门口的那扇石臼上,仿似也见到了自己,正要下来,一怔过后,急忙大步过去,伸手出去便接住了她。

海岛夜间风凉。他摸到她一双小手冰凉,身上也似沾了更深时的重露潮气,一阵心疼,道:「怎的不去睡觉,要在这里傻等?」

温兰冲他笑,一双眼睛亮得胜过夜空里的星,轻声道:「我怕你出事,睡不着,索性在这里等。」

谢原感动万分,握住她手轻轻揉搓,以自己的温度暖她的手,道:「没事了。他们明天就走,往后我和他们也再无干系了。」

这一句话,温兰已经盼望已久,现在真的听到从他口中说出,一颗心竟兴奋得跳个不停,一下抱住他腰,问道:「真的?你没骗我?」

谢原见她此刻模样,天真便如烂漫孩童,压下满满的喜悦和爱怜,双臂用力回箍住她,附到她耳边道:「是真的,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」

温兰这才定下心神,笑眯眯道:「我现在终於想起来了。他掉下水我去救他时,好像顺便还摸走了他腰间的那个破印,给塞到了岸边垒出来的石头缝里。他们只在下面找啊找的,找到明年也找不着。」

谢原忍俊不禁,轻轻拧了下她脸,道:「你可真调皮!」

温兰见他又拧自己的脸,立刻想起昨天被他欺负的一幕,不甘示弱,伸手便狠狠扭了下他的腰,谢原怕痒,低声笑了起来,两人正闹着,温兰忽然闭口,警惕地回头看了眼院子方向,这才轻声道:「表哥,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睡。反正天快亮了。我还没看过海上日出,你带我去看日出好不好?」

她都这样说了,谢原哪里能拒,牵住她手便领她而去。

黎明前的黑暗里,两人穿过一片林子,往横海岛最高的主峰拾级而上,行到一半的时候,她理所当然就爬上了谢原的背,被他负着一直到了峰顶,找了块平整的石头,依偎着舒舒服服地靠坐到了他的怀里。